如果給太原各個區域排個熱搜榜,天龍山周邊可以穩居前三,比如刷爆朋友圈的“網紅橋”,比如彩虹自行車賽道的刷屏美照,比如串起西山各大景區的旅游公路等等。
不過,與這些當紅“流量小生”比起來,處在片區核心的天龍山自然保護區風范迥異——這是一方地處西山深處的凈土。在這里,時而楊柳依依,時而松濤陣陣,時而云卷云舒,時而蟲鳥啾唧,一派悠然自得氣象。作為貼近甚至鑲嵌于城市之上的一個自然保護區,也實在是大自然所賜給我們一份難得的造化了。
“自然”之道
“自然”,是應得之態。天龍山自然保護區,與市國有林場、天龍山國家森林公園,三塊牌子一套班子。負責人周馳介紹說,自然保護區主要是防止自然形成的森林生態系統遭受破壞,保護動植物種群在自然條件下正常繁衍。
保護區以油松、白皮松、側柏為主體的針葉混交林生態系統最為獨特。曾列入瀕危名錄的植物麗豆(蝶形花科的一種小灌木)和人們耳熟能詳的褐馬雞,這些僅于華北少數地區生存的獨特物種,在太原的主要分布區域就是這里。
十年樹木,百年成林。據市國有林場編撰的《林場志》記載,建場初期,太原市幾乎無林可言,西山石千峰、廟前山、天龍山一帶加起來只有殘破不堪的3萬余畝殘次林。如今,總面積4.3萬畝的天龍山自然保護區,其中占總面積20.5%的核心區,森林覆蓋率達到66.8%;核心區和實驗區之間起保護和緩沖功能的緩沖區,森林覆蓋率有74.8%;最外圍占總面積66.6%的實驗區,森林覆蓋率也達到了66.5%。
這一串數據,讓在林場工作近二十年的周馳頗感自豪,指著眼前的一片蔥蘢,“幾代人用了數十年時間,讓保護區基本形成可以進行自我調節的森林生態體系,不止是給西山建起生態屏障,更給整個城市的生態改善提供了強力支撐。”
耐心的“林進”,對應“人退”的艱難。由于保護區的面積并不大,天龍山、龍山等景區就在區內,周邊還有著名的晉祠,這里難說人跡罕至。在最高點之一的天龍山保護站,登上瞭望臺俯瞰,人類活動區域在綠色大幕中斑斑駁駁,非常顯見。隨著天龍山-晉祠片區旅游開發升級的步調,外圍實驗區的一些村落刮起大規模建設的風潮,隱約的器械聲從遠處傳來,給林區的靜謐里摻入一縷異音。
不過,核心區的居住人口越來越少。“山里生活不方便,孩子們上學是大問題,”從附近村里招募的護林員輕松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隱約的不舍,“年輕點的都搬到山下去了,剩下幾個不愿走的老人還在留守。”從前土里刨食,人與林爭奪生存空間,如今“兩難之境”變成歷史,森林終于可以自在地休養生息。
“保護”之果
天龍山自然保護區正式建立在1993年,但它的根與更廣闊的天地深深相連。1952年,太原市首次動員全市開展義務植樹運動。1955年,建立太原市造林站(太原市國有林場前身),所轄區域的森林覆蓋率僅17.4%。造林站一邊封山促林區自然恢復,一邊育林讓林木加速繁育。1990年首次對所轄林區進行林業資源清查工作,林場有林面積比新中國成立初期增加了5倍多。截至目前,林場轄區森林面積超過16萬畝,森林覆蓋率達到57.59%,基本達到宜林皆林。
在天龍山自然保護區成立的前一年,天龍山國家森林公園經林業部批準成立。公園分獨立的三部分,天龍山風景區、石千峰風景區、汾河大沙荒風景區,跨四個行政區,占地面積25.99萬畝。
天龍山自然保護區,在市國有林場、天龍山國家森林公園兩個同心圓的最內核,名副其實的“掌上明珠”。林場給它指定了專門的守護者,天龍山保護站、杜里坪保護站。保護站藏在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,只露出高高的瞭望臺頂,悄悄俯察群山。
深夏入山,在山腰換乘林場結實的皮卡,一路顛簸于溝壑縱橫的紅砂巖地面。白皮松多伸的樹枝支棱起一個個中號的綠傘,油松樹頂密集排布出整齊的層次。圍著山頭盤旋上行,在碧空如洗的襯托下,對面山坡上的混交林與龍鱗無比神似,整座山脈陡然幻化為一條首尾無蹤卻靈動無比的綠色巨龍。細處,石質山上生長的油松,不像水土情況好的地區那么直挺,但凡長得粗壯,大都樹干虬勁,黑色的曲線如同傅青主書案上逸出紙面的墨痕。遙想千載之前,望氣之古人,是不是在晨昏騰起的煙霧中,偶爾窺見這山形巨龍與一眾拙勁虬龍的圣奇意境,而以天龍為山名?
到了天龍山保護站,下車相互介紹,才知道其中一位司機就是站長弓潤生。弓潤生是南坪村人,村子就在天龍山上,人生的大半時光見證著林區生態的變化。弓站長勤于腿腳,每天十數公里山路往返巡查;精于觀察,能分得清多種害蟲形態和作息上的不同特點;卻委實不善言辭,不得不求助于同是管理員的侄子,20年前的病蟲災害防治不易、十多年前種下的小樹苗如今已然成林、保護站周圍的白皮松長勢喜人……片段的經驗依稀描摹出森林的變化痕跡。夏天不是動物活動密集的季節,即將因年老而下山的弓站長,懷念著在樹冠和林蔭棲息的朋友們,“你們要是秋天來就好了,可以見到各種各樣很多的鳥類”。春季和秋季大量候鳥遷徙途經這里,他是最早發現十多只成群褐馬雞的護林人之一,天龍山自然保護區成了龐泉溝之外另一塊重要分布地。
“森林”之子
林業戰線上沒幾個擅長表達的人。
用石千峰保護站站長張福勇的話說,滿肚子話沒個表達對象,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汽車聲,就覺得很幸福了。這幾年參與戶外活動的人多了,天氣好的時候一周偶爾遇到個把人,恨不得留下人家狠狠聊上一宿。
沒有情懷,干不了林業,“憋都把人憋瘋了”。剛參加工作就在保護站的周馳感觸良多,“那會兒還叫工區,條件比現在差多了,整個山上就住處房間的高處有信號,手機成天用繩子掛在墻上,抬頭看見那唯一的一格信號,就覺得自己還沒有與世隔絕。”杜里坪保護站站長閆鵬飛是個小特例,這個早先就做過森林資源調查工作的年輕人,今天記錄個植物的綱目種屬,明天找到點動物的新鮮痕跡,枯燥的護林生活硬生生被他轉錄成硬盤的資源數據。
還有紀律。老模范郝八則1958年從部隊轉業到林區,一干就是40年,為護林“六親不認”扇小舅子耳光,為護林“富貴不能淫”拒絕“煤老板”收買,為護林“臨危不懼”以身擋車。垂垂老矣,還能含糊地說出“林業是一生事業”。
還有擔當。馬忠林參加過四次核試驗,1989年退伍進場,是又一代模范。前年冬天,前車圪洞區域山火,凌晨2點20分基本控制火勢,準備返回駐地的老馬聽到對講機里急呼:華梁西北線復燃,速派一輛拉滿滅火彈的運輸車。老馬跟同事迅速折返裝好物資,距離目的地只有一個拐彎的時候,大火狂卷,吞沒了路口。一繞道,什么都遲了!老馬心一橫,把同事推下車,狠踩油門,消失在大火之中……事后指揮部總結說,幸虧物資車來得快,不然后果不堪設想。
終究,要有信仰的力量。正如周馳所說,有了信仰般的使命感,才會把青春和生命獻給這些花草樹木、鳥獸魚蟲。與之呼應的是,站在這片很少人知曉卻已然生機勃發的綠色密林里,令人更深刻地領會到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這一科學論斷的高遠卓見,理解并探尋太原生態文明建設的力度與發展中的宏圖偉構的路徑。